1、前言概论

各位领导、各位朋友大家好,很荣幸能与大家在这里结识!我是薛应中,陕西蓝田人,今年八十三岁了。今天在这里,我没有什么名家大师之类的身份,就是个年纪大一些的中医大夫,承蒙各位抬爱,让我讲讲这一辈子和中医的缘分。今天就算是第一课,算是一个概论。

我一生没有娱乐活动,没有培养什么兴趣爱好,把自己的业余时间,也全部给了病人。我给普通百姓看病,也给很多国家领导人的后代、将军、高干、教授、海内外的知名企业家等看过病。对病人我没有分别心,每至贫家,往往不收诊费,且常备方药相赠。对我来讲,身份地位、收入多少、学问大小这些功利性的东西,都不重要。就在前些年,除了要完成西安、咸阳两处的预约诊疗,我每周四还要到延安出诊,包括义诊,头晚西安下班立即出发,次日看完病再返回。现在依然每天接诊几十位病人。作为一名中医师,我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。

在我眼里,中医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最杰出的代表,中医是最适合对外传播和输出的。对比武术、书法、艺术(京剧)等,我认为中医是最能代表中国国粹的,因为它非常实用。与此同时,中医又是一种很独特的思维方法。

所谓“天地交而万物通”,我常将人体比作天地气化的微缩景观。随便举几个例子:上消渴而多饮,如云气不降,当责之肺燥;中消饥而善食,似地气不藏,应究其胃火;下消溲而膏浊,若水道失司,必查其肾虚。

现在流行一个词叫“算法”,中医的“取象比类”,就是顶级的算法。从月相盈亏悟气血周期,从江河奔流识经络走向;比如我们可以将癌毒比作山林野火,初起于星火(气滞),蔓延于燥风(血瘀),肆虐于枯木(痰凝),终成燎原之势(毒聚);还可以将高血压或心脏病比作江河改道,初起于水土流失(阴虚),酝酿于河道淤塞(痰浊瘀阻),爆发于堤坝溃决(阳亢、阳脱),终成泽国千里(中风或心衰)。如此等等。

中医绝非博物馆里的老古董,而是一套历经三千年一代换一代的生命操作系统,兼容于现代生活的每个场景。中医的阴阳五行,就是最古老的系统工程学;中医的治未病理念,是最经济的风险管理学;学会察舌观脉,如同安装了家庭健康防火墙;掌握了食疗配伍,好比建立了营养的安全仓。当你能从孩子的夜哭中辨出心火,从父母的失眠中察知肝郁,便是筑起了抵御疾病的第一道长城。

再比如说“正气”概念,它超越了现代免疫学的范畴,涵盖先天元气、营卫之气、脏腑之气等多层次的生命能量。正气的盛衰决定疾病转归:当其充足时,癌毒可被束缚为“伏邪”;当其衰惫时,微病亦成燎原之势。这种动态关系揭示,带病生存的本质是维持正邪力量的战略均势。

而五运六气学说,揭示了疾病实乃天地气化在人体经络中的投射。病邪本质是人体小宇宙对天地大宇宙异常波动的适应性反应,是机体维持更高层次平衡的代偿机制。中医治疗的最高境界,不在消灭病邪,而在重建“阴平阳秘”的稳态。

在接下来的课程里,我们会进行更系统一些的阐述和解释,希望给大家带来一定的启发。我知道现在不少人想深入了解和学习中医,一方面苦于不知从哪入手,一方面可能找不到明师。所以这一段时间我做了一个十余次课的讲义纲要,每节课都是中医理念下某一类疾病的认知与诊疗,或是一个重大健康观念的辨析,准备陆续和各届人士一起探讨。

我非常高兴接受这次讲学任务。可能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授课,更像是与友朋与平辈的交流。我这些年四处奔走呼告,就是为了告诉年轻人,中医的魂,在《黄帝内经》的字缝里,在老百姓的口碑里,在咱们的疗效和骨气里。现在有些中医学院教出来的学生,脉不会摸,先问CT报告;药不敢用,先查病理数据。这不是学中医,这是给西医当丫环。

这世上的医学道理,不在实验室的试管里,而在活人的气血流转中。就像黄河水有清浊,四季风有冷暖,人活着,就是一股精气神在阴阳之间打转。我会用十来次课的时间,细细道来。

2、民间中医艰难现状

不过在我这个系列讲座开始之前,先要把中医饱受催残的现状和大家简单谈一谈。中医身上的枷锁不除,大家把中医学得再精,又有何用?

自古以来,民间中医是最有能力、有活力的自主医疗事业。然而现在,他们喘气都有罪,常常是人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,一些治病救人的民间中医,被整顿、查封、处罚、赔偿、判刑、直至倾家荡产。

在《新医师执业法》出台前的关键节点,我曾通过各种渠道,向中央、向国务院和全国人大法律工作委员会上书,也希望写一篇反映这一重大医学现实的文章,但又担心题材过于敏感而欲言又止。但是想起一位老一辈革命家说过,“让人说话,天塌不下来”,这个尖锐问题,最终是绕不过去的。

党中央国务院三令五申,一份份支持中医药发展的重磅文件接连下发,但与此相伴随的,却是广受患者信任、又受中央高层肯定的民间中医被处罚、被打压,直欲除之而后快。

再比如,用考核英语、故意拖延、不予审核等方式导致执业证书过期,只此一计,中国硕果仅存人数少得可怜的老中医群体,就已变成他们手中可随意处置生杀予夺的蝼蚁。《执业医师法》颁布后,由于种种有意无意的限制和阻挡,有证的要再考证,年纪大的不给换证,最后他们的医师证竟然被处心积虑地一点点废掉了。

有些患者被医院治得倾家荡产人财两空后,送到民间中医这里来,让患者死在中医诊所甚至家里,然后讹钱,讹不成再去举报。此时,如果有关部门草率执法,手握一把“非法行医”的利剑,就会制造出冤假错案。

对于有志于中医的年轻人来说,种种苛刻的条件,又使民间中医考核取“证”的工作在现实中举步维艰,障碍重重。

仅举一例,按《中医药法》规定,民间中医要通过考核可以取得医师资格,其报名条件之一就是要“从事实践活动满五年”。

可是在实践活动期这五年内,当然也是处于无证状态,按规定来说,也应被认定为无证行医的违法行为,患者皆可举报甚至敲诈勒索。有关部门自己先陷入了混乱,到底是让年轻中医人“实践”,还是不让他们“实践”?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。用法律手段阻挠民间中医的生存与发展,就是剥夺人民群众为自身生命健康选择医生的权利。但是天理昭彰,无论他们用哪一种符合西医标准的理由,老百姓心里是有杆称的。

3、学习中医的益处

当然,再苦再难,我们还是要学习中医,学习中医对我们是有好处的。张仲景在《伤寒杂病论》序中说,知医识药,方能“上以疗君亲之疾,下以救贫贱之厄,中以保身长全。”翻译成现代文的意思是:学习中医药,对上,能治疗国君和父母的疾病;对下,能用来解救贫苦百姓的病痛;对自己,能用来保持健康,保养生命。所以有一种说法:为人父母者不知医,是不慈;为人子女者不知医,是不孝。

以后的时代,往哪个方向发展都很难说。中国人历来多灾多难,刚过去的三年大疫也在提醒你们,谁敢保证你们这代人不会遇上战争和灾荒?光鲜亮丽的大医院只要没电,就是一堆废墟。但如果你学好中医,无论未来是好是坏,都多了一种为自己和家人保驾护航的手段,让家人远离病痛的折磨和困扰。在医疗费用居高不下的今天,还能减少疾病对家庭的拖累。中医是最能养老的职业,没有退休以后不能干的担忧,也没有退休后的失落感。学好中医,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拖累子女,不用子女担心身体健康问题。等你们老了,可以不用再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医生,由自己去决定如何处置,利己,利人,利家庭,利社会!

中医治病有简易性、自然性、廉价性、群众性、救济性、平等性的特点,其在历史上就不是官医,不靠政府给予行政支持就能生存。中医的生存之道,自有其现实合理性,这一合理性在今天的中国也完全适用。总而言之,学习中医可以适应自然、适应社会,提高生活质量。学中医能济世救人,终身有靠,独立自主,事业有成,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情况下,都有自己做人的尊严,有自己的人生信念和事业追求。当然大家来自不同的行业,我一直认为,很多职业都应该学习中医,对职业发展非常有帮助,都可以将自身工作与中医结合,做出更有特色的工作成果,提升收入水平。

不管中医事业未来的大环境怎样,中国每一个城市,都有口碑不错的中医,他们的诊室外面,总是排着长队,这些都是吃过亏、不愿意再依赖西医西药的患者。他们只认病好得快、少花钱、少折腾、少受罪。

4、中医是用时间成本换来的经验医学

民间中医的求学成本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时间投资。中医学徒要通过数万次探索,体会针灸“得气”的细微震颤;如此十年方得师授脉诀。一些地方的正骨传人需经过“三年挑水、五年识药、十年摸骨”的修炼。这种时间成本换来的是经验医学,与知识体系化教育截然不同。用身体记忆替代教材页码,才能构建起民间中医独特的认知维度。一名中医师往往要经历多年的学习、临床实践、感悟等过程,才能领会中医的学术思想、诊疗经验,才能成长为合格的、优秀的中医师。这就需要精读经典著作、熟背常用方剂和中药,每次随诊前要温故知新,应诊时跟上老师的诊疗思维和看病的节奏,力求和老师达到“心有灵犀”的境界,如此学习,既可减少障碍,又可提高学习兴趣,成效也好。

中医教材中的知识转化为实践经验,也需要摸索很长一段时间。学习中医无法速成,是一个领悟的过程,随着时间推移,逐渐把不连贯的知识,串连成为完整的整体。

对于参与临床训练的方法,开始可以自己的亲朋、好友、邻居、同学等为诊治对象,摸索着进行望闻问切及处方用药的训练。久而久之,从书本上学到的理论知识经过实践的检验和再认知,才能逐渐形成自身的感性认识。

这几十年来我每天诊疗患者常常多达30～50人次,从望、闻、问、切四诊八纲,辩症施治,到病例书写及记录各项诊疗措施的完成,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全心投入,若没有坚韧不拔、锲而不舍的精神,是难以坚持下来的。所以,学习中医在思想上必须做好吃苦耐劳的精神准备。

治学之道虽无捷径可走,却有方法可循,要有毅力,还要勤奋。勤而得法,勤中有巧,勤字当头。平时我们要学会见缝插针,充分利用碎片时间,在日常生活中,处处留心皆学问,从各种知识门类里,领悟天人相应的整体观。中医不只是学习一方一药的治疗,而是要善于思考,积累经验、发现问题、培养中医思维。

我现在的一个药方,往往都经过了十年或十几年、至少几百上千个病例的反复验证。用药法度务须严谨,要精确配伍,贵在少而精,要擅长在平淡无奇中奏效,这都是经过时间打磨才得来的经验。

中医具有高度个体性,个人知识、个人诊治风格在中医传承中极为关键。正所谓“医不三世,不服其药”,古今名医的间接经验,有时比院校教育的系统知识更为重要。单以辨脉为例,医学院校教育往往不得其门而入,单看书也是徒劳的。岐黄弟子唯有经历师父口传心授、经侍诊实践之长期过程,认真体悟,时日久深,方有所得。

所以从中医的角度来说,通常并不进行系统的理论讲习,而是往往结合一个具体的病人,也就是真实的医案。临床疗效的好坏,往往能使学生真正体会中医理论的科学性、实用性、有效性,直接影响着学生能否坚定中医学习的信念。运用医案结合中医理论,向学生讲授具体病案的生理、病理变化,临床症状,治疗原则,用药方法等。通过在临床口传身带、手把手进行临床技能的教授过程,使学生学会正确地望、闻、问、切,正确地辨证论治。

这种临床言传身教贯穿了整个学习过程,不仅培养了学生的主动学习能力,更重要的,是培养了中医学的思维方法。

所谓“人必精、心必诚、事必勤、断必果”,师父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。要有抵抗诱惑的能力,甘于寂寞,耐心做学问,合理安排好时间,要将相当的时间都放在对中医学问的积累和提升上。中医是终生学习的职业,学习就是中医的生活方式,所谓“活到老学到老”。

5、学中医要坚守中医的立场

当然最重要的一点,是学习中医,就要坚守中医的立场。

现在常有人说,“现代中医不可以不熟悉西医”,似乎不懂西医临床就会屡犯错误,因此“不必刻意打造‘纯中医’”。正是因为这样的错误认识,中医药的实质和特色,可以说面临着全面萎缩和消亡的危险。我和许多北京的领导,包括一些智库的专家教授经常在微信里交流,他们都认为,中西医结合,某种意义上说,就是现代医学以科学的名义,以合作的姿态,在理论和意识形态上对中医实行的一场“和平演变”。想要有所突破,有所建树,就必须培养出一大批坚守中医思维的“铁杆”中医。

用中药的医生不少,但用中药的医生并不等于中医。西医观念的渗透和影响,使得许多中医师在临证之际,不知不觉陷入了西医思维模式。在中医领域,一直存在着用现代医学理论套用中药的风气。

比如说冠心病,按中医理论分析,相关的病机可有肝郁、肾虚、阴虚、阳虚等,其治有疏肝行气、补肾、滋阴、温阳之不同。然而,很多中医院的医生,会本能地选用所谓具有扩张冠脉血流量、降低血脂的中药治疗,对中医怎样认识此病,他们完全没有从理论上的清醒认识,置中医理论于不顾。

再如遇到炎症就想到清热解毒,遇到高血压就想到降压,用葛根、丹参“扩冠”,用黄精、地骨皮“降糖”,用五味子等“降低转氨酶”等等。这种以方套病、以药套病是废医存药的做法,完全脱离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原则,使中医精髓及特色完全丧失。

离开中医对人体质的认识,离开中药与人的生命过程的相互作用,仅提取中药的某些成分,某些在西医动物模型、实验研究中所取得的“成果”,这已经根本不是什么“中医”。用西医还原方法、化学提纯所取得的“成分”,这已经根本不是什么“中药”。而且用于人体的药物效应,已不能体现中医的辨证论治治疗效果,而副作用却有所彰显。

6、让中医医术和济世情怀长留世间

这十几年间,我收取了五十多名弟子。在培养诊疗技能的同时,也注重对弟子们发展和成长方面扶持,帮助他们提高个人素质与能力,增加他们的归属感。也鼓励他们要有勇气做中医文化堂堂正正的传承人,传播者和引领者。我觉得这样师带徒的方法,比中医院校的实际效果还要好。

现在全国各类附属医院招聘的医学博士,先去干几年所谓的科研,发了论文才能上临床。这导致医学博士根本不会看病,这样的怪现象,大家都见怪不怪了。而且现在大医院分科太细,在很多情况下,头衔越高,医生眼界有时就越小,专家教授们的人生目标,早就远离了救死扶伤的初衷。院长们的贪腐,基本是从上亿元起步。热门疾病,扎堆投钱,冷门甚至罕见病、疑难重症领域无人问津,被他们折腾到病危的患者,最后都找到中医这里来,这种情况也是很可悲的。

我们始终没有认识到中医的本质,没有认识到中医是一门古代科学,与近代科学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律。我国有几十所知名的中医药院校,但是按我的标准看,没有一所是名副其实的中医高等学府,说到本质,都是“中西医结合”院校。我带过一些毕业生,他们在大学全部课时中,大量的课时都是西医内容。

在中医院,学生的英语比古汉语强,学医的不懂药,学药的不懂医,尤其令人有些难受的是,很多毕业生不愿意在走出校园后从事中医工作。除了就业等多方面的考虑外,这里面有个更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竟然不会望闻问切。

这实在是个很致命的缺陷。曾经有几位有着很多响亮头衔的医生到薛医堂,包括一位博导坐诊数月,一位教授坐诊快一个月,都没有病人找他们诊治,最后只好不声不响地离开了。做医生就要人民大众认可,患者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医生。群众不认可,这样的医生有什么用?我们的中医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?所以我一直注重加强对弟子们医术医德医风的教育,努力让中医医术和济世情怀长留世间。

7、对有志于学习中医的四条明确标准

总而言之,对于有志于学习中医的青年学生和社会各届人士,我有四条明确的标准。

①把完整、系统的中医基础理论,能够熟练的贯穿于诊断和处方的过程之中。

②在临床诊断的时候,不需任何仪器设备的帮助,也不需要西医的各类检查指标,基本上是靠四诊合参,就能准确完成辩证施治。

③对重要的药理药性有熟练的认识。可以熟练的运用五运六气、经络、腑脏等辨证指导处方用药。

④可以在某一方面有个专长,像内科、外科、妇科、儿科整体调理都能从容应对。面对危急重症,也能临阵不慌,直至最终能够创造出逆死生的佳绩。

8、对中医文化传承的愿望

我伯父是老中医,从小我就在一边看伯父熬膏药、配方子。大一点了就开始背诵各种传统医书,到现在仍能朗朗上口。我一生都处于中医中药的环境里,用纯正的中医手法治病,用精选的中药为病人解除痛苦,眼看着一个个病人康复,疗效是对我最大的肯定,也给了我最大的自信。在中医药的从业路上,我的心理一直是非常坚定的,并没有什么巨大的改变、也没有一再怀疑、反复动摇的过程。对我来说,有半生治病救人的历程,有成千上万患者的良好反馈,无论是医德还是医术都无愧于心,这是我今生最大的财富。

我一生的特点就是不务虚,所思所想、所作所为都与临床治病、与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直接相关。医者之手,生命所系,性命相托,责任重于泰山,来不得半点虚假。我最大的愿望,就是要让源远流长、博大精深的中医文化得到更全面、更久远的传承,使人们真正认识到中医药的伟大,认识到中医药的确包含着能使人类真正走向健康长寿的思想与绝技。我们不能总是妄自菲薄,我们要充满自信,走向未来,为人类健康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!谢谢大家!